刘成瑞:蓝钻
“
这是发生在安多地区的一些故事。我在那边长大,我保证,这些故事要比真实的故事还要稍微真实一点。至于能不能联合未来和过去,能不能控诉当下,就不重要了,故事总会沉默着直面喧嚣的我们。
”
1
这一天天空蓝的很,连一朵白云都没有,二十七跟几个小伙伴商量去把邻村公保的腿打断,因为公保跑得快,只好伙伴们一起上。
找公保需要过一片田,翻两个山坡,在一个汉藏杂居的村子里。公保的妈妈尼昂措是西藏深山里的藏族,刚来这个村子时只会说藏语,是被公保的爸爸骗来的,说是我们那树上都长糖果,其实这个村子连麦子、玉米都不熟,只能种青稞、土豆和油菜籽。刚到这个村子时尼昂措像一个黝黑的外星人,雄壮、魁梧,目光就是两道闪电。也是割田的一把好手,手挥舞着镰刀像是在割刚长好的人头,呼呼生风,简直是一片风暴。为什么公保的妈妈能留下来,主要是一个人回不去。再说,尼昂措的老家那里每天都需要放牧,每天都是极限运动,山顶有狼,山下有熊,活着简直是在冒险。更何况公保的爸爸虽然不强壮,但幽默,每天能把公保妈妈逗的笑哭好几次。这个特殊的女人对留下来只提了一个要求,生一堆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得叫公保,那是尼昂措的爷爷的名字,隔代的思念用交配后的成果流传,这点非常浩瀚。我无法想象制造公保时的交配场面,卓别林骑在一匹棕色野马身上横冲直撞,无数粗壮的阴毛被折断,哎呀,有点色情。
公保是一个正直、勇敢、善良的孩子,但也太正直勇敢善良了,这一点得罪了二十七他们。他们在同一所小学上学,校长是个肥胖的老头,喜欢扇不听话的学生耳光,肥胖的黑手扇过去,脸没事,头疼。但学生都不怕校长,这儿的学生的头都是在冷风中浸大的,这儿的风只要吹过来,能把身体吹透,能把头吹硬,头疼跟吃糖牙疼一样,都不是病。但所有的学生都怕张老师,一个不但穿高跟鞋的还穿包屁股裤子的女老师,那叫健美裤,光溜溜的。张老师也是唯一用普通话讲课的老师,不知道为了防啥,张老师涂了厚厚的粉,所有学生们都不知道张老师脸的真实颜色,但手极白,偶尔露出来的脖子也白,所以私下里学生们都叫白老师。被白老师责备的盯着是件羞辱灵魂的事,被白老师骂那更是无地自容,白老师从不打人。白老师踩着高跟鞋远远走过来,只要有一点点声音,教室就会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总是很远就能听到白老师的声音,等白老师打开门,用标准的普通话:上课。这是学生们一天高潮的开始。白老师来的早高潮来的就早,白老师不来高潮就没有。所以,白老师班的学习成绩很好。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白老师这么高级的老师跑到大山脚下当几十个娃娃的老师,也搞不明白包紧的屁股里是肥肉还是瘦肉,更搞不明白白老师走过身旁时那一个浓香,迥异于酥油香奶香和肉香的香,也许只有长大了才能知道,那是脂粉香,那是女人香。这确实是一种及其沉醉的香,是具有极大超现实意义的引诱之香。这儿所有的同学都没见过一层以上的房子,但听说白老师是从有六层楼房的学校毕业的,所以白老师就成了同学们没见过还无法想象的六层楼,白老师就是城市下凡到乡村,是传说中的城里人。从牦牛的眼睛是看不见城市的,只有黑色和忧伤,但白老师的眼睛在城市呆过,说不定还在城市哭过,这样的眼睛就不是一般的眼睛,是高级眼睛。白老师就这样成了学生们心中活生生的神。白老师还不是一般的只能膜拜的神,白老师是有尿的神。
公保得罪二十七他们就是因为白老师的尿,二十七他们想打断公保的腿是因为公保跑的快。这个小学只有一个公厕,是旱厕,左边两个坑,右边一个坑,男左女右。当然,学生是不能在里面上厕所的,老师专用。但这周不一样,校长和另一个民办老师去乡上开会途中手扶拖拉机翻了,压断了民办老师的老腰,学校就只有白老师一个人了。调皮一点的学生就冒险去男厕所拉屎撒尿,尤其是白老师进厕所之后,大家也没有非分之想,都是儿童少年,就想听听白老师的尿声。最早听到的是二十七,二十七私下里很深情的描述过,说前半部分听的像瀑布,后半部分像流泪,整个声音听下来身上出汗,白老师都提裤子出来了,自己还瘫软了一下,差点掉进坑里。二十七还说他只有去最大的神殿时有过这种体验,全身非常伤感。这种经历对所有同学是艳羡的,向往的。他们自然也想经历,但每一次去的时候,公保已经飞快的跑过去都守在厕所门口了,公保也想听,但公保觉得白老师的尿声不是随便就能听的。仇恨就这样种在他们心中。
学校在二十七他们村,公保是外村的。二十七他们之所以在学校气焰嚣张也是因为他们是本村人,每家都有狗,每家的狗都散养,每家的狗都大,指谁咬谁。但他们还是不敢在学校放狗咬公保的,更不敢打断公保的腿,因为白老师会生气,能让白老师生气的人他们都恨,包括自己。这天是星期六,他们每人提了一个棍子来找公保,想把公保的腿打断,这是嫉妒带来的仇恨。毕竟白老师尿的那不是尿,是仙女的眼泪,安格尔的泉。
二十七他们来找公保这天,公保正在山坡放猪。猪是不好放的,因为猪会乱跑,猪跑,公保就跟着猪跑,这也可能是公保跑的快的原因。公保放猪时有个嗜好,他喜欢把尿尿到猪的腰上,每次尿上去,猪就会愉快的抖,尿就溅到草上。尿溅到草上,公保也会愉快的抖,那一抖灵魂出窍。按理公保周末应该跟哥哥放羊的,但哥哥不让,公保的哥哥才丹已经16岁了,所有的毛都长齐了,不但魁梧还继承了父亲的幽默,很招少妇和寡妇喜欢,所以他的周末是不能打搅的,只是活在世上时间有点短,他在十八岁时染上一种罕见的妇科病死在山顶天池,村民找到他的时候他裸身浮在湖面,裸体美的像一块透明的香皂,湖边有只鹤在吃水,害得大家都觉得很吉利,于是宰了一只羊狂欢以示庆祝,并顺手在湖边埋了他。听说,他入土后,那只鹤才飞走,这件事让公保的妈妈高兴了好几年,总觉得从自己阴道出来的才丹跟神有关,也因此她对自己的阴道特别呵护。
二十七他们找到公保时,公保正在跟着猪跑,他们就跟着公保跑,跑了很久,猪发现后面人太多就不跑了,想着迟早被吃了,跑没用。猪不跑了,公保也停了下来,被追他的几个人按到在地上。因为没说好打断左腿还是右腿,他们对这公保的两条腿打了很久,直到其中一个人的棍子断了才停,棍子断了,腿应该也断了。在他们唱着歌离开时,公保就躺在草丛里,猪在身边看。公保被打时没有一声惨叫,打完也没有,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两条腿发现还没打断,想站起来,但没能站起来,他就在草丛里闭上眼睛,很清晰的听到了白老师的尿声,比二十七讲的还要震撼,他就这样闭着眼睛不想睁开,永远不睁开。
2
尼昂措是公保的阿妈,尼昂措不是本地人,来自西藏脑山地区。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语言不通,只能在别人聊天的时候等他们笑了她也笑一下,但她笑的声音总是过大,这会惹的大家都再笑一次。
跟尼昂措一起被骗到虎这村的还有两个女孩,桑嘎和卓青吉,都是差不多同一个地方来的。她们老家生存太艰难了,这种艰难几百年没发现,当她们吃到沙琪玛,吃到北京方便面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简单的嘴还能吃出这么多美妙。还有高级不滴漏卫生巾,简直好极了,就是没来大姨妈,都想夹着走,绵绵的好舒服。还有一个原因是安多地区娶媳妇太贵了,以前一斤50,一个女孩最多120斤,算下来不到6000,但现在超过200了,还得带上一台拖拉机,简直是用一家人的命钱换来一条陌生的阴道,万一不繁衍,万一脾气不好,那就是灾难。所以,勇敢的有迫切性需求和繁衍使命感的青年就去更偏远的地方寻找交配对象。他们就这样找到了尼昂措。
给大家介绍一下公保的爸爸,尼昂措就是他骗过来的。他叫陈玉龙,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家人怕活不过去把他过保给村庙的黑虎神,所以村子里都叫他黑虎保。黑虎保有着天生的幽默,一般的幽默是把荒诞的事情严肃化,他是把所有的东西荒诞化,在他看来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开玩笑的。比如他说他小的时候之所以身体不好是因为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是因为他应该吃的奶被他爸爸吃了,过保给黑虎神后身体变好是因为黑虎神虽然保了他但没他白。一般死了要埋在祖坟的,他死之前给自己找了很偏的一块坟地,要求单独埋,他说埋一起那些死去的人会笑活。
这里海拔高,紫外线强,大部分人脸上都有紫外线晒伤的高原红,黑虎保脸上没有,他还有点白。他也不是那种打马过草原,酒后吹牛逼的人,他喜欢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喝酒也是,只见喝,不见醉,醉了也没有豪言状语,更不骂人,极其擅长逗乐。所以很受村民欢迎,同时也不受重视,很正规的场合就没他的份,比如村子里来个项目,政府发点救助金之类。但这些人拿到项目拿到钱后,一定会叫上黑虎保,赚到好处更需要欢乐,不管在什么大地上,欢乐是必需。村子里黑虎保没有仇人,但也没有钱,到适婚年龄,只能去外面骗。
跟黑虎保一起进藏的另两个人是牛家老三贵明和扎西家老五尕扎西。贵明是老实人,靠土吃饭,偶然发现靠修路吃饭能吃更好,每一餐晚饭的面条里都有几片肥肉,贵明都舍不得嚼着吃,在嘴里含着,一点点含化,就为这口吃的他加入了辛苦的修路大队,修从村进乡的沙路,能走马车、拖拉机、吉普车之类,轿车容易爆胎,但那时候也没有轿车。尕扎西非常喜欢打架,但从来没赢过,经常被人打,还是很喜欢打架,因此尕扎西身上有很多伤,鼻梁上也有一个,是公保的叔叔用镰刀砍的,留下的伤疤非常漂亮,像包青天眉头的那个月牙,喝点酒还会变成粉红色。尕扎西泡妞就靠这个月牙,一般是喝两口当地大曲,鼻子上斜架个粉红月牙,很是漂亮,逛庙会时大部分女孩见了都会湿的不行,尕扎西往往挑一个品相好的拉到树丛里去性交。尕扎西的品相好不是好看,也不是瘦高,而是屁股大,走路的时候能抖,他喜欢站着捧着肥软的屁股从后面进入,这让瘦高的他很像一个完美的禽兽,禽兽都很矫健,不伤感,他很喜欢变成禽兽的那一刻。但是屁股走路都抖的姑娘家境都很好,要的彩礼也重,尕扎西也只好和黑虎保去玉树骗,他特别想找一个狗熊一样肥硕而凶猛的妻子,这样他就可以用酒把鼻梁上的粉红月亮点亮,自己像豹子一样从后面滑进去,那比打架过瘾很多倍,有多少倍数不清,那是两个风格迥异的禽兽在交配,性交那一天必定日月同辉,每天都性交,每天都日月同辉。
去西藏之前三人打听了骗媳妇的路数,还开了个会,商量好每人带多少钱,在哪学简单的藏语,什么路线等等。这次会特意指出尕扎西在外要克制,不能打架,不能在见到自己理想女孩之前把月牙喝成粉红色,而且钱由贵明管理。但没限制黑虎保的幽默。
他们先到西宁市,在有很多床的那种旅馆住了一天,第二天早早的上了去拉萨的长途客车,这车走两天才能到拉萨,司机是鼻梁很高眼睛很大的康巴人,藏袍裹在藏蓝的西装上,里面是白衬衣,大喉结就在两片衣领中间,很鼓很硬很棱角分明。三人并排斜躺在前排,不敢聊去西藏骗媳妇的事情,怕被司机撵下去。中途喝了点酒,尕扎西就被同排一个成年妇女盯上了,老斜眼过来很坚定的看他。因为是出远门,尕扎西没敢在妇女看他时舔嘴唇,因为只要一舔下车就得性交,人生地不熟不太方便。他只好在妇女不看他的时候舔嘴唇,越舔越干。贵明很快就睡着了,黑虎保看着窗外,窗户很脏,看不出去,但他还是固执的看着窗外。窗外的风景在流动,有时是脏脏的山,有时是脏脏的草原。
到拉萨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五点了,下车后三人想去登个宾馆住两天再进山。便宜姑娘都在深山里,城里的姑娘都在时髦的衣服里,他们干农活放牧的手伸不过去,再怎么伸都伸不过去,这好像是人们说的那个命运。但他们很快发现有个妇女跟着他们,这让他们有点紧张,黑虎保走过去问为什么跟着,妇女指了一下尕扎西,大家只好把妇女带上,把跟着的妇女请走不科学。他们的晚饭还是这妇女请的,她是去西宁找他男人,没找见只好回来,家在灵芝,在拉萨没有亲人。她还说她想跟尕扎西睡一晚,她想了一路,湿了一路。对这种奢华的请求尕扎西很是感动,为了表示感动吃了两个腰子一斤韭菜。晚上性交时,黑虎保和贵明在另一张床上喝酒,整个空间只有性交时身体撞击的声音,像一个无名大师在狂喜中演奏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不撞击时非常寂静,像是教堂里突然有神灵降临,天使扑扇着翅膀,挺着尖尖的乳房沾满教堂的穹顶。尕扎西在进去那一瞬间就完全沦陷了,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用肉铸成的大海,里面滋润、柔软,颤抖时还非常澎湃,他们性交产生的液体都溅到黑虎保和贵明酒里了,开始苦的酒马上变甜,黑虎保被纯粹的性交震撼的流下海一般咸的泪水,并喃喃自语:哎呀,这是两个大海撞在一起日啊。妇女完全在享受,享受着两个人的目光和鼻子上有月牙的一个男人的身体,享受的都舍不得叫出声来,把每次自然的呻吟,特意咽下去,她要把这个享受完全留给自己,坚决不慷慨,坚决自私保守。他们性交了两小时27分钟,最后粘在一起睡着了,跟大海睡着一样,湿漉漉的身体发着刺眼的光芒,光芒之下当然是深邃的。黑虎保和贵明也喝了两小时27分钟的酒,性交停止那一刻他们烂醉如泥。
第二天尕扎西随这个妇女去了林芝,黑虎保和贵明又在拉萨呆了一天后去了西藏往西的阿里地区,那里风景壮美,平均海拔4500,人也单纯。
黑虎保和尼昂措第一次见到是在一个小寺院的佛堂里,因为黑虎保不是本地人,尼昂措就多看了几眼。黑虎保也注意到尼昂措,穿着厚重的藏袍,很久没洗的长发,长发下明亮的眼睛,脖子上鲜艳的红珊瑚项链。藏袍会让人变的比较厚重,也比较难看到体型,但黑虎保还是能感受到尼昂措藏袍里炙热的身体。在确定尼昂措周围没有别的男青年的后,黑虎保笑着走过去摸了一下尼昂措脖子上包浆很厚的珠子,用背好的藏语说你的红的,我有绿的,于是拿出准备好的绿松石项链,戴到了尼昂措脖子上,尼昂措又高兴又羞的哈哈大笑。尼昂措几个妹妹看到也笑,整个寺院都被笑声淹没,但黑虎保一直很严肃的看着尼昂措,这让大家笑的停不下来。
去尼昂措家时黑虎保带了几张有四个伟人,其中一个还是毛主席的人民币,一把大合家藏刀,一些糖果,两条哈达。还拿着糖果跟她们几个小孩说,我们那里这种多,树上都有里。黑虎保一直想找机会在山上跟尼昂措性交,但没机会,不少巨大的藏獒像意大利黑手党一样慢悠悠的转来转去,万一他们心情不好过来舔一口,那就舔死了。天地交合还是在县城的宾馆,他们把身体洗干净,完成仪式一样举行了第一次神圣的性交,尼昂措娇羞的恰到好处,黑虎保幽默的恰到好处,他们紧紧的粘在一起,决心此刻就是永恒,床单就是神殿。这一晚他们性交五次,第一次20分钟,第二次46分钟,第三次60分钟,第四次22分钟,最后一次也22分钟。后3次性交中,都用尼昂措轻声哼唱的民歌作为伴奏。
贵明可能因为太普通没领到媳妇,尕扎西去灵芝失去消息,尼昂措、黑虎保、贵明三人一个月后回到村里。尕扎西也因此成为一个传说,他被哪个妇女带走后,杳无音讯十年。而那次震撼人心的性交也在贵明和黑虎保心中烙上重印。十年后尕扎西孤身一人回到村里,绝口不提十年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郁郁寡欢到死,他希望自己死后把他的鼻子割掉再埋葬,但亲戚们嫌麻烦没割就埋了,这个事情教育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得自己干,还得在活着的时候干。值得一提的是,尕扎西的月牙从西藏回来后再没变粉红过,即使喝再多的酒也没粉红过。这样他就不能用粉红的月牙打湿女人的心了,一直孤单一人。那个月牙像他的一盏灯,灭了就寂寥了。
回来不久,尼昂措和黑虎保举行了假装很隆重的婚礼,因为没有娘家人,代找个虎鼻梁村的王金虎家,他们是世交。黑虎保从虎鼻梁村迎娶尼昂措,披红戴绿,鞭炮声响彻山谷。接着他们很自然的开始浩浩荡荡的生育:才丹、公保、张占王、张占强、张占娟。乡上向村里免费发放安全套后,因黑虎保幽默的好奇心尼昂措的生育才有所减缓,只生了仁增和俄昂吉。直至计划生育开始,尼昂措被绑上拖拉机拉到乡卫生站做了节育手术。不能生育的尼昂措也变成了另一个尼昂措,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时刻有念珠,背也开始慢慢佝偻。尼昂措始终坚信女人就是要生的,只有生育能让女人痛苦,也能让女人辉煌。甚至觉得利用子宫就是在利用灵魂,所以尼昂措想生到不能生为止。结果只生了几个就不让生了。不能生后尼昂措想回趟故乡,但没能如愿,回去需要一笔费用,他们孩子又多,黑虎保除了幽默不会赚钱,只能一年年耗下去,耗的人像一截木头杵在风中,即使在风中,还感受不到风。因为尼昂措是不能再生育的尼昂措了,而黑虎保只是有幽默的黑虎保。节育后他们就从来没有性交过,只是象征性的做过几次爱。
3
公保排行老二,这在一个大家庭中是一个很复杂的身份,上有才丹下有一堆弟妹,家人根本无暇顾及公保,公保总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尤其是被二十七他们打伤腿之后很长时间他都不上学躺在炕上,由爷爷奶奶照料,爷爷奶奶也只是象征性的照料一下他而已,因为这时占王和占强弟弟还小,是比公保还可爱的年龄。
这次腿伤最愉快的事情是白老师来看他,还带着两个罐头和一盒蛋卷,公保躺在炕沿直勾勾的看看白白的白老师再看看放在炕桌的蛋卷,白老师是又白又软,蛋卷又硬又脆,都是礼物。白老师是通情达理的老师,见公保看蛋卷就打开蛋卷盒给公保喂,一个很香的白手伸到嘴边再塞进一个很香的蛋卷,公保觉得疼点不是什么,因为咽下去有点干,公保想起白老师的尿,感觉滋润极了。白老师离开的时候抓着公保的小手说,伤养好再来学校,落下的课白老师单独给他补。公保幸福的说不出话来,公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老师那么白那么软的手会抓着自己黑瘦的经常抓牛粪和摸猪的手,公保那时没看过动画片,但这就是童话。罐头就没公保的份,白老师离开就被爷爷奶奶打开给俩弟弟了。
公保受伤那天其实是一直躺在草地里到天黑后才被家人发现,家人并没有发现他不见了,而是猪还没回来,猪对一个家庭而言是很重要的动物,母猪可以生小猪,公猪可以宰了过冬,猪还比人好看,圆乎乎的哼哼唧唧的摆着滚圆的屁股扭来扭去,人穿的衣服要不好看就没有有全身毛的猪好看。猪对公保这样的孩子来讲最重要的是猪的鬃毛和猪的尿囊,猪鬃可以跟挑担的商贩换小玩具,尿囊能吹成球踢。公保的童年玩具很少,猪的尿囊就是真皮足球,只是不圆老踢偏。
公保的哥哥才丹玩的东西要刺激一点,他毛没长全前玩弹弓和抛儿,弹弓杀鸟,抛儿打羊。抛儿是一种掷石器,早期欧洲打仗也用这个,我看到讲耶稣复活的电影《复活》开篇就有用这种东西打仗,石头旋转着落在敌人的盾牌上,头上,有时能打出脑浆,除了这个他们还用弓箭和剑,为了各自的正义每个人都杀人不眨眼,很可怕。著名的米开朗基罗雕塑《大卫》拿的也是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是游牧民族同时发明的,还是从牧区传到欧洲的,反正欧洲中世纪之前也多是牧民么。但青藏高原的游牧民族主要用它来放牧,打仗还是用刀子。比如那头牛走的方向错了,就在它的前方打一个石头过去,石头会旋转着把草皮打掉,有尘土就会扬起来,牦牛就会改变方向。羊只打头羊,也就是领头羊,领头羊很雄壮,也很固执,只有打在身上才管用,所以领头羊往往死的早,但因为领头羊高傲,肉也很香。毛长齐后才丹玩火枪,用自行车链子、钢管和木头改制的火枪,子弹是钢沙,火柴头引燃火药,把铁砂喷出去,能把人的脸打成筛子。鸟超多的树上放一枪,能掉下来一堆,够吃一周的小鸟腿,鸟就腿上有点肉,还涩,大部分死鸟也就捡起来看看。和人不一样,鸟死了很好看,小羽毛柔软的蓬松在柔软的小身体上,哪怕睁着眼睛死的,眼睛里流着血都不恐怖,很忧伤的赤裸裸的美,像一个刚刚睡着的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小天使突然变成了一股温暖的风吹进你的眼睛里,你的眼睛瞬间会湿润一下,再从眼睛渗透全身,包括屁股,这会激起你更多的激情和杀戮,人类的童年喜欢杀戮。长大就不敢了,怕死怕进地狱怕报应还怕被人说你这人坏,所以长大后的人类是社会的变形金刚。有时候是机器人,有时候是汽车,高级一点的变形金刚还能变成鸡和马和飞机,但不会变成鸟,人再怎么进化也抵达不了鸟,人因此绝望,因此奋笔疾书,也因此换着花样吃各种动物和植物,海底的也不放过。但鸟你只能吃腿上的一点小肉,也许因此才没有走上菜谱,小鸟是飞翔的动物。才丹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一只鸟的转世,本来想转世成鸟,转世那天心情不好才转世成人,他觉得只有自暴自弃才能被人的世界抛弃,重新在死后变成一只鸟,哪怕不是小鸟,凑活一点,大鸟也行。大鸟和小鸟唯一的区别是大鸟飞的时候得拖着更多的肉飞,而小鸟只需要带着一点点肉,肉是很讨厌的东西,包含了很多多余的肮脏的欲望。才丹发现肉的另一个空间是在第一次性交之后,他觉得在性交的那段时间肉能融化肉,高潮那一瞬间,肉会消失,自己置身在纯净的真空世界,没有金木水火土,也没有风和空气。所以他由杀戮改变路线,专注于性交。
才丹第一次性交是15岁的时候,他翻过三座大山去一个听说有很多虫草的山,他喜欢帅,穿的就不厚,到达那座山的时候已经很冷了,才丹孤立无援,只能通过运动取暖,时间很快过去了,他没挖到一根虫草,很沮丧,但因为冷又没办法趴在山上一寸寸的在草地找那很难看到的虫草,他还是得不停的爬山、下山,再爬山再下山。才丹在一无所获往回赶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妇女,她穿着正宗纯手工缝制的羊羔皮的袍子,羊羔毛就从领口露出来,一股浓浓的人奶、羊奶和牛奶交织的复杂的奶香十米之内就能闻到,见才丹,她就冲才丹笑,说你穿的太少了,要不要在我怀里裹裹。这个妇女看起来三十多岁,正是最各种旺盛的年龄,而才丹在她看来就是一颗没有包浆的崭新的绿松石,耀眼、冷峻。处于某种高级的引诱,他们走到一个废弃的狼洞边躺了下来,狼洞附近往往很隐蔽。这个慷慨的妇女敞开怀抱和才丹性交了八次,第一次3秒,第二次15分钟,第三次18分钟,第四次9分钟,第五次40分钟,第六次20分钟,第七次21分钟,第八次31分钟;虽然每一次时间不长,但都把才丹带到真空地带,直到才丹像一朵云一样飘在妇女身体之上。妇女也慢慢变得像大地一样温厚,但也说不一定,这位妇女就是大地,只是没小心才变成妇女。他们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在哪。他们像宇宙中唯一的一对,群星闪耀的正宗的银河系就是他们的被子。
公保和二十七家本来是世交,但因为二十七父亲进监狱后淡漠了,山里人忌讳监狱,也忌讳囚徒,觉得人可以为了神下地狱,为了兽变成粪便,但不能为了人关进笼子。公保和二十七能够成为朋友还是因为公保的哥哥才丹,他对人世间一切不快看的很淡。但弟弟的腿被别的小孩打坏,作为哥哥他是需要出面的。在公保躺在家的那几天,他带着打狗棒和风干肉一个个过问了打他弟弟的那几个孩子,每个孩子都给他道歉,有一个还差点跪下了,只有二十七不一样。才丹甩着打狗棒吓唬二十七:听说打我弟弟是你指使的?是。为什么打我弟弟的腿?你弟弟跑得快,腿断了没?没。那可惜了。才丹被二十七的冷静和决绝惊讶到了,这不是一个小孩,是个人。才丹不得不商量的口吻说:本来我是不应该过问你们小孩的事的,但我是公保的哥哥么,你要觉得可以,跟我去看看公保,他的腿伤的确实重,我们上一辈还是哥们呢,虽然……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十七打断了:好!才丹是风一样男子,但遇到二十七像遇到了一面墙,吹不过去。
二十七见到公保时,公保正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白老师的尿声,画面里有无数水从天上在自己眼前落下,哗啦啦哗啦啦,但不是雨,也不是瀑布,能迷死人。这声音被他的哥哥打断了,他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到二十七坚定的眼神,他笑了起来,二十七也莫名其妙的笑了。他们可能同时想到了白老师的尿。这一笑泯恩仇,他们慢慢成了哥们。公保的腿康复之后,他们俩把参与打公保腿的其他几个同学换着花样挨个打了一遍,自此江山永固。班里是没人敢动二十七的,虽然他并不是最高最壮的,他家的狗也不是最大最凶的,二十七有杀气,所有人怕。公保不怕是因为公保正直、勇敢、善良,真正正直勇敢善良的人刀枪不入,公保就是这样的人。
人们未必喜欢正直、勇敢、善良,也未必能做到正直、勇敢、善良,但都喜欢刀枪不入。我敢肯定,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2019/12/2
编辑 / 朱荧荧,编审 / 戴卓群
作者简介:
刘成瑞,艺术家,分行作者,现居北京。独立出版个人诗集《澜沧江计划(诗歌卷)》(2018)、《悲伤》(2017)、《于是河(诗歌卷)》(2013)、《何路向东》(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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